- 是金子终究会发光——吴作人评断黄叶村的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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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友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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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老师黄叶村,原名厚甫,号竹痴老人,一九一一年出生于安徽芜湖鲁港镇的一个裱画工家。老师能书善画,精于金石,其山水、花鸟画和真、草、隶、篆书无所不工。他为人耿直豪爽,从不趋炎附势,一生清贫,屡遭坎坷,多年蜗居茅棚,潜心国粹,以挥毫自乐,为艺术默默耕耘一生。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二日在芜湖悄然谢世。
老师引起人们的关注,是从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他的遗作展时开始的。在筹办期间,我曾和老师的女儿黄道玉带着老师的十二幅作品,冒昧地拜访过吴作人先生。现在忆及当时情景,犹令人激动不已。
那是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,我们冒着严寒,来到北京西郊吴作人先生家中。在一间不大但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客厅里,吴老的夫人萧淑芳女士热情地招待了我们。当她知道我们是扛着画挤乘公共汽车耒到她家时,萧女士表示歉意地说: “老吴患眼疾,要不然,等开幕时我们自己去美术馆观赏。”接着她又说:“老吴躺着还未起来,你们先坐等一会,我去叫他。”我忙说:“不要打扰吴老了,您过目一样。”于是我展开老师的画,萧女士看到第一张山水时,就有些吃惊。当看到第二幅泼墨荷花时,她激动不已,忙说:“你们等一下,我想还是叫老吴一道看吧。”不一会吴老来了,当时他左眼打着纱布,右眼也明显充血,但精神很好,他将我们带去的十二幅作品一一细心过目。
当吴作人先生看到四尺整张大写意《《墨荷》》(见下图)时,他赞道:“不仅笔用得好,墨也用得好。”在我展开《《三峡图》》时,吴老啧啧称美,连声说“好!”能看出,当时吴老已被先师描绘的雄浑壮丽的三峡景色深深地震撼了。我解释说:“这幅是老师一九八二年从四川讲学回来画给我的。”吴老说:“这水画得好,山石画得也好!”我说:“这是新山水。”吴老说:“他这个新是从传统中来的,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!”他那风趣诙谐的话语把我们都说笑了,他自己也笑了起来。接着他还严肃地批评了如今画坛少数人想彻底否定传统的错误想法。在一幅六尺《《山雨欲来》》(见下图)的泼墨山水画前,吴老观赏的时间最长,面对那错落有致的杂树,跌宕起伏的山峦,蜿蜒曲折的山径以及飞动缭绕的云层,吴老-会退后,一会俯身,仔细观赏,他说:“这幅作品初看无法,细看又笔笔在理。”我说:“这幅大画老师只用一只笔,在半小时内完成的。”吴老接着说:“在这半小时之前,你老师默默准备几十年啊!”当看到几幅传统山水画时,我说:“赖少其同志不久前去信向文化部推荐,说我老师的画功底极深。”吴老点头赞同:“功底的确深厚。”萧女士补充说:“赖老说好不会错,他很有鉴赏水平。”吴老发现有两幅山水没有落款很是惋惜,便对黄道玉说:“你是他女儿,可以在上面补题。
看完画后我说:“安徽画界认为我老师的作品山水第一,花鸟次之。”萧女士说:“花鸟画得也好。”吴老同意他夫人的看法,并特地指出竹子画得好极了。我说在安徽人们称他“江南一枝竹” ,吴老十分感叹地说:“实胜于名啊!”吴老吴老为我老师在世他们未能会晤表示遗憾。他追忆道:“我一九八六年去安徽开会,在芜湖停留时怎么没听人讲起他呢?”吴老那真切话语激起我心中阵阵涟漪……在那十年浩的时候,老师屈居的那七平方米茅棚,尤其他门上那一副“一间破草屋,两个无用人” 的对联,又呈现在我眼前。忘不了烛光前他握刀治印,屋檐下他挥毫作画,似玩似唱,醉艺忘忧……我向吴作人先生及其夫人,叙说着老师生前所受的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,及未被别人理解的境况时,黄道玉在一旁落泪了。萧女士十分感慨地说:“是金子终究会发光。”吴老对其夫人说:“从他的画看,若条件好会画得更好。芜湖是个好地方,芜湖出人才!”
最后我将自己设计的老师遗作展请柬呈给萧女士:“您这儿很多请柬印刷得非常精致,为了节约,我自己设计了一个简单请柬,真不好意思拿出来。”萧女士看了说:“设计得很不错,很大方。”她将上面百余字的简介读完后说:“你的文字写得很精练、中肯,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啊!”我将吴老讲的话作了记录,萧女士过目后连声说:“老吴是这么讲的。”她又念给吴老听,吴老笑了,并高兴地在稿子上签上他和夫人的名字。萧女士对我说:“老吴不对人家的画签名表态。”我说:“谢谢吴老破例了。”萧女士说:“不用谢,是你老师的画画得好呀!”萧女士还详细地问了画展筹备情况,提醒我们筹备时应注意哪些问题,并问我们有什么困难和要求。告别时,萧女士握着黄道玉的手说:“你和我女儿都是搞环保工作的,你们交个朋友,以后多来往。”
离开那所温暖的公寓时,尽管外面冷风袭人,可我的心却热乎乎的。我想老师如果还活着那该多好啊!记得在老师病重时,我同爱人去看望他,我对老师说我要为他办展览和出书画册,让更多的人了解他的艺术,请他注意保重身体,老师听后哈哈大笑说:“儿子,我死不了!”是的,我总觉得老师没有死,他还活着,正如著名画家胡洁青女士参观了老师画展后撰文所写的那样:“黄叶村先生的名字连同他的作品将永留人间!”
黄叶村先生离开我们已近七年了,现在他的艺术成就已经得到书画界的公认。他的画艺远播海内外,他的精神受到人们的敬仰。先生当可含笑九泉了!
摘自《中国书画报》一九九四年一月二十